客家研究如果从徐旭曾《丰湖杂记》发端算起,已达200多年历史。客家民间文学作为客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客家人生活史、精神史的真实体现,已有很多记录文本与研究成果,如何借鉴民间文学理论与学术史话语进行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建构,既是客家学研究的重要命题,也是民间文学史书写的重要范畴。在众多的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材料中撮要概括其学术范式,面临着诸多选择,本文就其客家民间文学史的价值取向、学术定位、时序进程与研究路径等作出纲要式阐述。
一、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研究价值
几乎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民族,它的文化都是从文学重要内容的古老神话开始的,而且它是很多学科研究的对象。包括客家神话、故事传说在内的客家民间文学是突破现有行政体系的地域文学,有其内在的发展规律,对其历史分期、主要体裁、作家作品及其在文学史的地位应放在中国文学框架内进行评判。
客家是汉民族的一个民系,客家人文创作及民间文学都是地域性极强的文学形态,同时也是族群文学,有学者认为古代中国的族群、文化、文学与图像的关系的探讨,“不但有古代传统学术的意义,同时与当代问题有密切的关联”。[1]客家文化背景下的客家文学与客家人的南迁历史、中国近现代社会发展史直接有关并呈现出其特质。“自徐旭曾《丰湖杂记》至罗香林的《客家源流考》历近200年,客家学术研究由自在到自为,从自辨到自立,经历了曲折的历史进程。”[2]从晚清开始,客家人睁眼看世界,黄遵宪、丘逢甲等一批文人结合当时局势,提振客家文化、客家文学的地位而展开创作与研究;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李金发、钟敬文、罗香林等对客家歌谣的收集整理,及对客家文学看重看好与高度评析,有助于从文艺学角度认识客家与客家文化;到改革开放后,客家研究迎来空前的繁荣景象,成果丰硕。“当代客家学术研究经过了建国后的沉寂期,20世纪80年代的重新兴起、恢复,到20世纪90年代的蓬勃发展,逐渐形成了独立的理论体系,建立了客家学学科。”[3]不过客家研究也难以在中国学术圈语境下得到更大的拓展,权威刊物与主流话语对客家的关注较少,其原因是复杂多面的,最主要的是客家人自身在言说,其主位意识过于强烈;同时客家话题终归是族群的、地域的,尽管也有移民史、文化史的研究,毕竟其研究焦点仍旧难以得到较全面的关注,特别是从外部、从全球客家视角来拓展。“客家学术史是由客籍学者单方面言说而成的,客家文化的知识体系和客家族群的整体形象都是客籍学者塑造出来的。……从文化政治学角度调整客家研究的发展方向,一是还客家人应有的言说和书写权力,从内部改变客家研究的话语系统;一是张开全球化的学术视野,从外部拓展客家研究的学术边界。”[4]客家文化与文学的研究也就不免被边缘化,需借由新的角度和新的学术视野进行创新。随着客家研究的勃兴,这种情况到近30年的研究中得到不少改变,客家文学及学术史的研究也顺势强化,体现在文艺视角来研究客家问题,客家文学、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即为重点。同时,客家文艺与中央苏区文艺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是“花果关系”,这项研究将打通客家文化与红色文化的关联,总结民间文学与主流文化的关系及发展规律,对中国文学学术发展来说可以起到示范作用。
客家民间文学是客家精神和文化特质的最感性表达,客家山歌、客家采茶戏、客家民俗等丰富多样,蕴含了客家人的重要精神特质。林继富教授在对中国民俗学学科发展的历史进行系统梳理和总结后提出,“70 年来,中国民俗学发展立足于中国基本国情与历史传统,坚持融入社会发展、经济建设和文化繁荣的整体生态,回应时代呼唤,积极参与国家社会建设和文化建设,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推进学科理论创新。”[5]如何将百年来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资料进行收集整理与研究,并总结出其特色,这对作为中国文学学术发展来说可以起到示范作用,对其他诸多学科的介入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
二、客家民间文学的定位及研究历程
客家学(Hakkaology)是一门方兴未艾的学科,是一门运用科学的观点和方法去研究客家民系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并揭示其发生、发展的学问。“客家民间文学”与客家人数百年来从中原不断南迁的经历直接相联系,也与客家人主要聚居于江南、西南乃至东南亚等的地域化分布格局直接相关,客家民间文学在主题、风格、表达方式等方面有鲜明特色,是中国文学中极富个性色彩的重要分支,与客家人南迁经历、开拓创业生活息息相关,通过生活化的情感表达方式,呈现出崇文重教、重武尚义、乐观进取、向善弃恶、雅俗共赏等特征,是客家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包括客家神话、民间传说、民间故事、民间说唱、民间小戏、民间歌谣、民间俗语等。
客家民间文学是一种地域文学,它凸显了浓郁的客家情怀与客家情调,描绘了客家人的社会生活、生存环境,深刻地蕴含了客家人的思想感情,并以其具有独特的文化标识而被认同。客家民间文学映射了客家社会的乡土性与客家民众特有的人文思想,它特别关注客家人的日常生活智慧,这与文学、民俗学的当代转型趋势十分一致,有学者认为:“经过努力,民俗学逐渐从纯文学、溯源式的研究转向民族志式的整体研究;由一门描述性的学科,转为一门阐释性的学科,‘朝向当下’成为学科的共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被推到了前台,学科的伦理意识和参与意识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6]对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也更倾向于对客家人生活史、精神史的关注,目前对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梳理正好可以在新的起点上朝新的学术增长点再出发。
不少作家和文学研究者钟情于客家民间文学,许多从事文化研究、历史研究、民俗研究的人,也极为关注客家民间文学。早在19世纪初,徐旭曾《丰湖杂记》、黄钊《石窟一征》就提及客家人的历史与文化;到19世纪中后期,有林达泉《客说篇》、黄遵宪《梅水诗传序》等对客家历史文化与艺术进行评说;20世纪初,温廷敬《与国学保存会论种族问题书》《客家非汉种驳辩》、胡曦《广东民族考》、邹鲁《汉族客福考》、章太炎《岭外三州语》、钟同和《客家考源》、杨恭桓《客话本字》、李绍云《岭东地理与客家文化》著述面世,研究议题有客家移民、客家人的界定、客家话、客家文学创作、客家民间文化、客家经济生活等,已从史学、语言学、文化学等多学科介入,客家学悄然兴起。随着西方传教士来到粤东、闽西,对客家历史文化有不少著述,国外的客家研究成果不断出现,如19世纪中叶哀德尔《客家人种志略》《客家历史纲要》、肯贝尔《客家源流与迁移》;20世纪初至中叶韩廷敦《种族的品性》、史禄国《中国东部及广东的人种》等。在这些研究成果中,客家民间文学也得到重视。“美国学者早在19世纪后半叶就在中国民间文学搜集整理方面取得杰出成绩,到1980年代以后更是佳作迭出。早期传教士和学人搜求中国歌谣、谚语、故事的历程多有开创意义,成为西方人认识中国的重要途径。”[7]西方传教士对客家文化的研究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对中国东南及岭南民众生活与社会结构进行透析的重要窗口。期间,境外的研究成果不可忽视,如20世纪中叶中国香港赖际熙等人编《崇正同人系谱》等,对客家历史渊源与文化传统进行了较系统的概括。其中客家民间文化、民间文学的研究成果非常突出,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大。只不过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是在客家历史渊源与民系特征背景下展开,学科本位及学术价值的指向性针对性较差,这从中国民间文学整体学术进程中也得到印证,“从1978年到2018年,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明显分成两个阶段。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民间文学研究,是‘五四’时期学术目标的延续,也是‘证明’自身的学术逻辑的延展……在新世纪学术大反思的浪潮中,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也步入了新的征程。”[8]百年来,随着客家学的不断繁荣,客家民间文学一直成为学术讨论中的重要话题。
客家学运动引发了百年来客家民间文学研究的热潮。一方面,学者们致力于客家民间文学的本体论研究,着力讨论客家民间文学的发生发展、艺术价值、表现手法、分类方式等文学层面的问题,另一方面则透过历史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的视角,揭示客家民间文学与历史社会的各种关系。其中,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有学者按照印欧民间故事型式理论,解释客家民间故事、传说型式的特征。赵景深先生在为张清水《海龙王的女儿》所作的序言、张清水先生在《海龙王的女儿》的自序和有关书评中,对此进行了诸多的分析与论证。罗香林在《采歌杂记》中,运用历史主义方法,论述了朱竹垞的《静志居诗话》卷二十四《广东歌堂词》中的《送别》三首客家情歌。当时还成立客家歌谣研究会,出台了《征集客家歌谣简章》,就客家民间文学调查提出了指导性意见。钟敬文的《民间文艺丛话》和《客音情歌集》、罗香林的《采歌杂记》、张胜发的《客家山歌的社会背景》等,都是早期客家民间文学研究的代表性成果,充分展示了客家学运动在民间文学方面的实绩。
之后,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客家民间文学定位与认定”到五六十年代的“客家民间文学的政治化利用”、七十至八十年代的客家民间文学普查和搜集工作,再到八十年代至今的学术范式和研究方法的大讨论,期间经历了三次重要的转折,学术成果非常之多。特别是赣南客家民间文学的发展还与中央苏区红色文化息息相关。20世纪30年代,中央苏区在瑞金实施中华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的文化教育政策,充分利用客家民间文学资源,使赣南客家民间文学注入了红土地文学特质,也成为取之不竭的红色文化创作素材,也为当代客家民间文学的发展流向提供了主线,并由此走向审美的多元化。
随着近十余年来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开展,传统民间文学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关注,在众多的传统文学品类中,客家民间文学不仅地位重要,所占比重也相当之大。各地政府和文化部门加大挖掘本地客家民间文学资源的力度,客家民间文学再度成为学术界的热门话题,不单是民间文学学者对客家民间文学情有独钟,民俗学、人类学、社会学等都将其纳入了自己的学术视野。
三、客家民间文学的整理与研究的范式
现代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已走过了100年的路程,内容和经验非常丰富,是一个值得和需要探寻及重新审视的过程,现在到了应该清理、归纳和总结的时候了。这也是现代中国民间文学史和客家学史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段极其厚重的历史。这项历史书写工作的展开,对进一步推动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既可以将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引向深入,又能以客家民间文学独特的业绩与整个汉族民间文学进行对话。
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的意义重大。正因为客家民间文学独具特色,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者身份的草根性与学者化的交织,客家民间文学的出现与客家人的南迁历史、近现代社会发展史的紧密关系,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为政府、民间与个人学术话语的三重表达,这些因素导致对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作学术史的再研究显得既有学术价值,又有其重要的现实意义。
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范式的引导下聚焦其研究内容显得十分必要。依据现代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果的实际情况,拟涉及的主要内容有九大方面:一是客家民间文学体裁学研究。现代客家民间文学的诞生,首先面临一个基本问题,就是客家民间文学是什么。客家民间文学研究的起步,便是始于讨论客家民间文学文类的内涵与边界。二是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发展脉络。现代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史是一个层累构建的过程,呈现复数的状态,在不同的学术语境中表现为差序的书写范式。西方民间文学理论的不断引入,青年学者的纷纷涌现,客家民间文学文本的大量发掘,致使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显示出层层深化的发展态势。从不同角度梳理出客家民间文学的发展轨辙,是这部分的主要任务。三是客家民间文学记录原则与实践。对研究者而言,需要的是贴近于口头演唱状态的民间文学文本。故此,客家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原则与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如何书写客家民间文学成为客家民间文学研究领域持续不断的话题。这部分的学术目标是讨论已有的客家民间文学田野调查的学术记录实践,总结经验,分析得失。四是客家民间文学方法论。客家民间文学的确是多种研究方法并存,已成为民间文学领域较完整的学科分支。通过分析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实践成果,总结、提炼出所运用的主要研究方法,并就这些方法的性质、特点、范式加以讨论。五是客家民间文学类型学研究。以类型为单位,对诸多客家民间文学演唱形式进行文化人类学解读,从不同角度揭示民间文学的文化意蕴。这方面的成果构筑了客家民间文学的辉煌,显耀了20世纪客家民间文学发展轨迹。六是客家民间文学专题研究。几乎所有的客家民间文学研究都可视之为专题研究,只是有些专题研究独立性很强,自成一统,成果丰硕,故而可以列专题。诸如客家山歌的研究,成果极为丰富,需要进行专门讨论。七是客家民间文学传承人研究。对客家民间文学传承人的考察与研究是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传承人的发现和研究为客家民间文学开辟了一条崭新的学术路径,为客家学和民间文学学者在活态的民间文学层面的知识交换注入了强劲的活力。八是客家民间文学田野作业。20世纪以来,客家民间文学学者致力于田野作业,在田野中真正感受民间文学的艺术魅力。学者们是如何进入田野的,田野的主要成果是什么,这些需要进行专门讨论。重点发现学者们在客家民间文学田野调查特殊性方面的前沿性观点。九是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在客家民间文学领域,学术史研究应该是最薄弱的环节。客家民间文学学者们似乎宁愿面对口头文学传统,而不擅长面对民间文学研究,对研究他人的学术成果感到束手无策。我国对于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果的再研究,虽然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就有所涉及,但真正从学术史意义上对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既有成果的梳理与评述,始于20世纪80年代,至今没有系统的著述。
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之所以能够被书写,首先得益于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业绩之辉煌。就客家民间文学的学术范式而言,就有类型学的客家民间文学、客家民间文学理论、比较客家民间文学、客家民间文学演变史、传承人研究、文化人类学的客家民间文学、客家山歌音韵学、客家民间文学方言学、表演理论的客家民间文学等,各方面都有一系列成果。这些研究包含了演唱场景、活动过程、记录文本(内容、体裁、音乐、形式、思想情感等的记录与研究)、互动关系、生活意义等客家民间文学演述活动的各种因素的考察,它们将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引入了一个十分广阔的天地。
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在学术思想上应坚持将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放在200年来客家研究与100年来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大背景下,突出客家民间文学作为地域文学的研究特色,通过收集与梳理客家民间文学及其研究的历史,进行学术资料库的建设,并回应客家文化研究和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相关问题。客家民间文学广泛分布在闽粤赣川桂乃至东南亚等客家人聚居的地区,是客家人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客家文化的鲜明体现。客家民间文学分布范围广,但很多故事传说有其母题,各地又有细微差异;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起步早,但大多与客家人争取其自身地位有关,也与中国20世纪前后的文化变革有关;早期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者大多是当时的教育家、史家学、语言学家与文学家,中期则较为零散,研究者的身份也多变,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伴随着客家文化的勃兴,研究者呈现专家身份与地方文史工作者的草根身份并呈。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从早期的文书搜集与整理,到客家民间文学中的民俗特征、艺术审美的研究,再到语境中的客家民间生活的研究,在当代民俗学、人类学的学术理论推进中展示其研究特色。客家民间文学的这一研究进程,其实也是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一个历史缩影。放在当今开阔开放的研究视角下,“从跳出政治话语语境到文学性的强调,再到民俗文化学的布局,最后归属为‘民间文学生活’,这是一个学科发展和学术研究不断深化的过程,显示出现代民间文学学术史演进的独特性和与众不同的学术追求。”[9]客家民间文化、民间文学的研究也理应如此,特别是重视生态文化建设的当代,更应与非遗申报、民俗文化旅游推进等主流文化建设同步发展。正如刘锡诚先生在《中国20世纪民间文学学术史》所认定的学术史研究范式,“认为民间文学既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民间文学承载着民族精神,具有广泛认同性,应该抓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机遇,加强对当下‘活态’的民间文学进行采集和研究。”[10]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研究也应在系统梳理其内在理论肌理与脉络的同时,着眼于当下活态的客家民间文学收集、整理与研究,以有利地助力客家民间文学的健康发展。
从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目标来看,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旨在阐释20世纪以来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果之间内在的逻辑关系,具体表现为两个任务:搜集、清理研究客家民间文学的学术资料和将这些资料依据学术语码进行编排与组合。为达到这一目标,学术史研究者在立场和价值取向上应有所区隔与超越,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叙述者与客家民间文学的研究者存在本质差异,为两种不同的身份。以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者的立场书写民间文学学术史,可能会影响另一种视角的把握、资料的选择和学术观点的提升,因为这很可能导致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研究陷入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者第一人称的先入为主的弊端,即省略了一些理解和整合的必要步骤,包括选题的具体设立、专题的拟定及话语的呈现等,都很可能达不到“重构”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所应具有的高度和认知水平。
现代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已经历了一个世纪,产生并积累了异常丰富的研究成果,对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史、学术史的书写话语已相当成熟,换句话说,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果的再研究已然成为必要且紧迫的研究课题。这一研究进程所体现出的主线与传统歌谣学的研究呈现的步调是一致的,刘锡诚先生认为:“歌谣学的滥觞期,学术工作是将民间歌唱活动文本化,即把歌唱活动从生活中脱离出来,抽提出唱词编辑成歌谣记录文本。早期的歌谣研究以记录文本为中心,发掘歌谣蕴含的文化要素和历史积淀。20世纪50年代以后,歌谣学的视野有所扩展,歌谣传唱的生存环境得到关注,但并没有从文本中心主义的窠臼中摆脱出来。直到90年代,回归歌谣生活本源成为明确的学术方向,深入的田野实践提供了富有说服力的个案经验。延续到21世纪,强调歌唱形成的生活环境凸现出来一种文化建构力量,将歌谣置于生活的深层语境中获得了富有张力的阐释。”[11]百年来的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也一样地呈现出其文本记录、田野调查实践、文化研究、生活语境研究及其文化建构等主线,当然早期的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还被当成客家史研究的素材进入到学者视线中,这几个阶段的研究成果也同步体现出当时社会文化环境与政治话语的规约与诉求,其得失正是客家民间文学百年学术史需要总结的地方。
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整理与研究应契合客家民间文学创作与研究的规律。有学者认为:“中国现代文学学术史的构建应囊括方法体系、价值体系、资源体系与问题体系这四个层面在内的互动体系。”[12]具体而言,可以参照著名民间文学学术史家刘锡诚《二十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所设定的研究体例与逻辑体系,[13]对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设定合理的范围与对象,“从民间文学学术实际出发,认为民间文学学术,包括民间文学的收集和研究、关于民间文学的主张、思想和理论、民间文学田野调查、与民间文学有关的刊物宗旨和具体实践,等等。”[14]在中国民间文学界和客家学界,学者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生产出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史方面的系列成果。依从于此,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研究视域才更宽广,在广泛搜集相关研究成果基础上,全面梳理百年来的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轨迹,这对促进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乃至民间文学学科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四、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整理与研究的路径选择
总结成就、分析不足是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的核心问题。学术史研究要总结成绩、引领未来,从路径选择上看,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构建、客家民间文学传承研究、类型研究和比较研究、形态结构研究等四个重要维度。剖析不足是学术史研究的应有之义,目前原创性的研究范式不多、专业术语使用不规范、理论储备不足、理论研究和田野实践脱节、论证不够严谨等,这些方面是展开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的重要突破口。
从历时性而言,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发展历程是不均衡的,有的阶段呈兴盛之势、有的时期呈衰微之态,应从时代背景、民间文学学科发展、研究队伍建设等多方面分析影响客家民间文学研究轨迹的内在和外在因素。
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也存在不少难题。一是把握好学术史研究的客观性和反思性尺度,既要考虑不同历史时期学术环境的差异、研究者自身条件等不同因素,客观评价不同时期诸多各具特色的研究成果,彰显实绩;又要有反思性眼光,正视百年来研究成果中研究范式的创新性不足、在学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学术成果不多的问题。二是如何正确处理好客家民间文学研究成果中质量与数量的关系。百年来的研究成果数量丰富,但不可否认,其中学术质量良莠不齐,需要在广阔的学术背景中进行具体评价。
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应紧扣其学术目标。尽管书写客家民间文学史没有明确的参照体系,但有一点是确切的,即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史的建构并不仅仅是一种时间顺序的选择与安排,它同时是一种空间结构形态的呈现。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目标不是全景式地扫描客家民间文学的整体面貌,而是攫取客家民间文学研究的要点,也就是以“专题”的形式突显研究的时代风貌。“专题”即为“框框”,一些难以入“框”而水平较高的学术成果便被忽略掉了,客观上造成了学术史书写的不完整。当然,有些确有学理建树,但长期没有受到重视,处于孤寂状态的客家民间文学成果终将能框入其中。
涉足客家民间文学的人很多,可绝大部分都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客家民间文学学家,他们或者写过某一客家歌唱传统的评论,或者发表过客家民间文体的见解,却大都为一时的兴趣所致,真正把客家民间文学当作一项严肃的事业、一种相对独立的理论创造的,委实寥寥无几。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已先天不足,为了避免书写的肤浅,应竭力避免对研究成果的简单罗列、陈述和介绍,应尽力进入分析、评价和判断的境界。
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研究的具体研究当以田野调查方法和文献分析方法为主。客家民间文学的确是多种研究方法并存,已成为较完整的学科内部之分支。由于所需搜集、翻阅和整理的文献众多,许多研究成果需要发掘,涉及的客家民间文学类型和研究方法纷繁,脉络的清理和理论的提升有相当大的难度。另外,已有的客家民间文学除了关注记录文本之外,还包括民间文学的讲唱过程、演唱语境和歌手,客家民间文学一般理论和个案研究的成果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百年来,已发表的论文数不胜数,这种景象一方面让人欣喜,另一方面也给书写其发展的历史带来了挑战性和紧迫性。书写客家民间文学研究史的确是一个比较浩大的工程,对其繁杂的文献进行梳理与分析就成为研究的基础工作与核心要义。在研究方法上采取定性与定量结合、田野调查与文献分析并用,可以将地域的客家民间文学研究与世界范围的客家文化研究、20世纪中国文学融合,综合运用民间文学、民俗学、历史学、文化学等学科的理论、视角、范畴与方法,这不仅可以突破单一学科研究方法的局限性,而且多种方法的综合运用,也可以有效地解决研究中所涉及的学科交叉性与复杂性所带来的诸多难题和障碍。
综上所述,客家民间文学学术史的研究既要放在百年中国文学和现代民间文学进程去考察,也需嵌入到200年来客家研究史背景中,在田野调查和文献分析基础上,按照客家民间文学整理与研究的实际作出学理性的分析归纳与提炼总结,这既是对地域性、族群性的民间文学研究史的个案建构,也必将对客家学、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有力促进,是传承客家文化、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环节。